三三九

【白不二】在你眼里

白不二

题目与内容没有关系瞎取的

ooc大概会有,太久没看过了。

这对粮真的太少了我哭了

  

收到手冢结婚请帖的时候,不二正走出医院。傍晚十点,他查完最后一个房,和里面的小朋友打过晚安的招呼,小朋友比了个心给他。

公交车人不多,稀稀疏疏坐着五六个,都是靠窗,大概是司机赶着回家,车开得有些快,在不二还没坐稳时一个急刹车差点把他甩出去。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扶住把手,站稳后重新坐下。他从包里拿出那张请柬,是白色的信封,封面上用着花体英文写着手冢和新娘的名字——光。信封上有一颗红心,不二拆开红心,从里面拿出信随意扫了两眼,记了个时间和地址,便将信又装回信封,扔回了包里。

他说不出来收到手冢的请柬是什么感觉,好像是早就料到这件事的来临,他甚至松了口气。只是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的。就好像一直珍藏的宝贝,偶尔被人捡了去,纵然知道自己求不得,却仍掩不住内心的落寞。

从十四岁到二十七,不二喜欢了手冢很多年。虽然暧昧心思从来没有点明过,但明显到菊丸已经给他们制造了无数次单独相处的场合。菊丸甚至说这事儿也只有手冢那个木头感觉不到罢了。不二觉得自己也不是那样胆小的一个人,可那么多年过去,唯独在手冢面前,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不二不是一个会对一件事有特别大执念的人,手冢是个意外。可能因为相识太久,受他影响太深,对于他的喜欢逐渐变成一种习惯,久而久之,连莫名的小事都容易依赖于他,碰见的一件有趣的事,第一个想分享的也是他。

手冢与妻子是在德国认识的,手冢在德国比赛,对方是位记者,采访了他几次,很聊得来,便又约了几回。

光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至少不二是这样觉得的。婚礼上的光穿着白色婚纱,头纱放下,聚光灯打在她身上照出纤细修长的手臂和柔软的腰。她向着手冢走过去,手冢伸手揭开她的头纱,微微倾身吻了吻她。

现场的气氛一下子被点燃,青学的各位手拿酒杯高高举起大吼着再来一个。新娘子不好意思地朝这边看了看后转过头看着手冢又是一笑。

不二也参与在他们之中,拿着酒杯和他们笑着,在对上手冢的眼神以后还故意拿高了酒杯示了示意。演技好到坐在一边的菊丸以为他真的放下了过去,在后来不经意瞟到他的手时,才发现竟然是微微颤抖的。

这在牧师问手冢是否愿意光做他的妻子时,不二的耳朵里闪过了很多种声音,快门声、私语声、欢呼声……最后手冢沉静又带着期盼的声音敲响了他的耳膜。

“我愿意。”

捧花从高空落下,原本是想甩给伴娘团的新娘子力气用得有些大,丢去了伴郎团,接过花的帅哥无奈地笑了笑,突然转过头,与不二来了个对视。

那简直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在众人瞩目之下没有去看新娘,而是在人群中精确地找到了另一个人。

不二只是想去看谁接到了捧花,他眼睛有些发热,不太想让人看出端倪,甚至其实连婚礼进行到哪一步都不太清楚。在与对方眼神相对时,坐在他左边的菊丸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回过头,菊丸看他的眼神带着些许询问。

“我没事。”不二笑着看着菊丸,用手搭在菊丸的手上轻轻摇了摇。没想到菊丸撇了撇嘴道:“有什么你一定要说。”

“一定要说哦。”

不二轻轻揉了揉菊丸的头发,半晌才嘶哑出声:“好。”

仪式进行地很顺利,手冢走过来和大家说话。青学一群人其实每年都见面,大家基本上都在东京,住处也不算太远。二十七八岁,有几个已经结婚,除了手冢越前还在打网球,其他人基本上和网球越走越远。

“手冢终于嫁出去了啊!我们还在想谁能征服你呢哈哈哈哈哈哈!”

“手冢,你?居然比本大爷更早结婚???”

“恭喜啦部长!!嫂子真的太漂亮了!”

一群人围着手冢叽叽喳喳,连带着开着玩笑,新娘子羞得脸红,看看手冢又歪着头笑。

菊丸去找大石拍照,不二没有挤进人群,一个人坐在餐桌旁吃着寿司,挤了一盘芥末蘸着。

“真幸福啊,他们。”

身后突然有声音出来,“吱啦——”一声响,身旁的椅子被拉开,身穿黑色西装接到捧花的帅哥坐下,拿起面前的鳗鱼寿司喂进嘴里。

“还不错哎!”

不二侧目看他,又看见他腿上放着的捧花,有些揶揄道:“运气不错,白石君。”

“啊?你说这个?”白石用卫生纸擦干净自己的手指,拿起捧花嗅了嗅:“我好像有点花粉过敏,这花扔了可惜,送给你吧。”

“哎??”不二突然被塞了捧花,一时不知所措。白石突然站起身弯腰在他耳边说道:“看你不开心,这里又没什么别的东西,就只好借花献佛咯。”

不二听罢笑了笑:“我哪有不开心?况且,哪有捧花送人的道理?”

白石将椅子轻轻推回桌子底下。“不想要捧花?那有点麻烦了,等我明天给你送个更漂亮的。”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石伸手做了个嘘的动作。

“不开心的话,就不要强颜欢笑了。”他将不二的发丝捋到他耳后,径直走进了人群。

 

“不二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好呀?”病床上的小男孩脸色苍白,笑着问不二。

不二摸摸他的头,轻声说:“明年春天,你就好了呀。”

“还要这么久啊,那我出去后能吃很多很多冰淇淋吗?”

“可以呀。”

“能去游乐园坐过山车吗?”

“能呀。”

“那我又能有好多好多朋友啦!”

“你会有好多好多朋友,他们都会很喜欢你。”

“那你还会来看我吗?”

“会啊,给你买铜锣烧吃。”

“那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走出病房时看见男孩的母亲坐在一旁默默流着泪,他抱歉地摇了摇头,递上一包纸巾。

人间生老病死,月亮阴晴圆缺,都是非常乏力的事情。不二本硕毕业后在血液科工作,他的科室里全是十四岁以下的白血病小孩,最初他也感叹这些小孩还没感受到人间美好就要结束这般灿烂的生命,在他负责的小孩去世时红了眼眶,后来便没有感觉,对小孩子多余的感情不会多出来一分。

不付出这么多感情,就不会那么受伤。再后来他便是有些冷漠地送走一个又一个孩子,虽然看似情感经历变化很多,可这前前后后也不过一两年。

“不二医生?那个,有人送来一束花说是给你的……”经过护士站时被喊住,不二转过身问:“是谁?”

“我们也不知道,给您送办公室去了。”小护士脸红彤彤的,似乎是第一次看到了这位年轻医生的八卦新闻,心里有些激动。

“谢谢你了。”不二对着小护士笑了笑,“303号病房三点抽血化验。”

“哎……好的!”小护士朝他点点头,看见他走进办公室。

桌子上摆了一束雏菊,其间还点缀着白色的风信子和满天星。里面有一个卡片,就简简单单画了一个笑脸。不二靠在桌子上想了想,打开手机,给白石发了句谢谢。

对面很快就回过来:“喜欢吗?”

不二笑了笑。

“喜欢。”

对面的白石看着这句话,长吁一口气,好像几天的烦闷一扫而空了。他望着窗外的云,太轻了,风一吹,就吹走了。他想,我想你喜欢的,不只是花。

连着几天,不二都收到了白石的花,不二给白石发消息问他,字里行间透露出一股愧疚感。

“白石君,不用再送花啦,我真的没有不开心,抱歉让你担心这么久。”

白石久久没有回那条消息,他琢磨着如何使他们的关系能更进一步。

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看我一眼?

他用手敲着桌子,面前摆着一份合同,他得帮原告列一份起诉状。

假如什么东西都能和签订合同一样,双方有着均价筹码,那他或许还能与不二谈谈条件。可是是他先动心了,他就永远失去了交换时的标价。爱意值钱吗?在在乎的人眼里,一丝一毫的爱都无价,可在不在意的人面前,真心也能被践踏。

白石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太着急。是他看穿不二喜欢手冢,可这要怎么说?他不知道手冢知不知道,却也懂这事儿怎么都算过去了,然而他却不能表明自己的心意。怕被讨厌,怕被说趁人之危。他希望不二能真正忘掉手冢,能心里只有他一人。

他头一次觉得给心上人回消息比写一份起诉状还难。最后,他轻轻敲了句“好的”,按了发送键。

等到九月半的到来,夏天是真的结束了。

不二换上了长袖外套。月圆之日,他回家吃了顿饭后回到住处,看见隔壁一户空房有新的邻居搬了进来,看见熟悉的脸时,微诧。

“哎?这么巧的吗?”白石正将纸箱子搬进去,一脸的灰。

“白石你,”不二从包里拿出一张纸,看他没手接,便给他擦了擦脸,“你搬到这儿来了吗?真好。”

两人的关系其实还算不错。在白石大学考来东京后,他们一起约过几次饭,打过几次球,去过几次植物园,看过几次花展。

“那是,有我能不好吗?”白石向不二点点头,看着不二一身穿搭,绀色外套,白色卫衣,浅色牛仔裤和小白鞋。

衬得他很年轻,很有朝气。

“嗯,白石很好。”不二看着他笑,“吃饭了吗?”

白石摇摇头。

“那我去做,你收拾完了过来吃吧。”说着他跑回自己门口,掏出钥匙开了门。

白石一直等到不二进了屋才继续搬箱子,他搬到这儿有他自己的私心,可他不敢说,不二也没问。

不二正做着鳗鱼寿司,白石敲敲门走了进来。

“先坐着吧,可能还有会儿。”不二在厨房里有些手忙脚乱,他不太会做菜。

“需要帮忙吗?”白石问他。

“不用,你休息会儿吧,搬了这么久很辛苦了。”不二朝他示意,“你可以坐沙发上看电视,今天好像有个搞笑节目还挺好玩的。”

既然主人已经这么说了,白石向他点点头,便出了厨房。

客厅灯的设计很漂亮,是一个大圈,圈上是用水晶镶嵌的小房子,墙上挂着许多照片,用绳子串起来钉在墙面上,白石看见了许多老熟人,甚至看到了他自己,可最多的,还是手冢。

手冢在这些照片里基本上都没看镜头,有时甚至只是模糊的剪影,不二是偷拍的。隐秘模糊又暧昧的心思,被藏在这么多照片里,和那么多照片摆放在一起,挂在家里最显眼的位置。

喜欢上不二是白石在青春时候做过的最浪漫的事儿。在节日里的问候,从关西到关东只为见他一眼,凑对的双打,一起看过的花展,互相送过的小植物,和偶尔听见的悠扬琴声。

越相处越喜欢,越靠近越看得见他对别人的爱,越接触越意识到自己的不可能。爱情里爱人的那一方就永远是卑微的,在知道不二喜欢手冢的时候白石觉得他们在一起也好,起码不二不会太难过,可实际上若是喜欢了你,说我不计较你爱不爱我那都是假的,我在乎得要疯了。

所以你能不能看看我呢?

吃完饭后白石抢着洗了碗,不二进屋里换了家居服,深蓝色的长袖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还点缀着一颗一颗小小的星星。

他应该属于我。白石想。

他应该属于我。

于是在不二转过身来想对他说些什么的时候,白石将他拉进怀里,俯身在不二额前印下了一个亲吻。夜凉如水,初秋的晚风从窗户里透进来,不二感觉白石的唇有些凉,看着他的眼睛却炽热,似乎盛了满腔温柔情意。

在那之后他们许久都没有联系,其实也只是不二单方面的没有联系白石。直白到不能再直白的心思,不二连打混过去的机会都没有。白石有时候会送花到办公室,小护士们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还调侃着是谁这么有毅力连着送了俩月。

天气转凉的时候,白石会发短信过来提醒他多穿点衣服。有时他回家时门把上会挂着小挂件儿。甚至在十月的某一天,门口还多了几盆仙人掌。小小的,被摆成了一排。

那一晚后,不二简直是在躲着白石,遇到了总会不自觉避开,连着几次邀约也都礼貌回绝。白石自知过于冲动,心里后悔,却又觉得还是把心思放在明处好,免得他们的关系总是停留在“朋友”。

在十二月的第一天再次收到玫瑰花束的时候,不二第十七次给白石发了句:“别再送了。”

语气甚至是有些冷淡的。

想了想觉得还是太不礼貌,不二又补了一句。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无法回应你的感情,我心里其实一直喜欢着别人?还是,其实我也没这么好,别喜欢我了?亦或是,其实我只不过是不喜欢你罢了?

冬天过得很快,新年到来的时候白石掐着点给不二发了句:“新年快乐。”

不二正躺在沙发上,动动指尖想回过去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

小男孩没有撑过新年的冬天。

“不二哥哥……春天……要来了嘛?”

他的身体其实已经非常虚弱了,甚至这句话都说得有些断断续续。

不二握住他的手:“很快就会来了哦。”

窗外下着雪,能看见樱花树光秃秃的枝干。

“我好像等不到樱花开了……”男孩的声音带着些遗憾,“好想再见一次春天啊……”

不二看着他望向窗外的侧脸,有些于心不忍。

“会看到春天的哦,樱花很快就会开了。”

所以你能不能再努点力,继续活下去?

“其实我知道的哦,我的病。”男孩突然转过头对他笑了笑,眼睛有些黯淡,“你们怎么可能瞒得过我?”说完他露出一个苍白又美丽的微笑。

“其实我好怕死啊……”

“死是什么感觉呢……”

“我会上天堂吗……?”

“天堂里会有很多小朋友吗?”

“希望大家都能没有病痛了……”

他的声音逐渐哽咽,说着说着抱着不二哭了起来。

“我……我……”他的肩膀抽搐着,“不想死……”

不二只是一遍一遍地拍着他的背,他的头发被剃光,因为病痛的折磨身形消瘦,下巴搁在不二的肩头,随着呼吸一阵阵地抽搐。

“……天堂……”

会有最美丽的春天。

不二看着窗外的樱花树,被白雪覆盖。在哄着男孩睡着后,不二起身,冷不防看到樱花树下站了个人,大雪天的,那人站在树下不停搓着手,看到不二的身影,向他挥了挥手。

“……”

“白痴吗这个人。”

他走出病房到门口,出去时顺带从办公室拿了自己的围巾。站到白石面前时他将围巾套在白石脖子上,顺便把羽绒服的帽子给他戴上了。

白石跟着不二的脚步进了办公室,不二有些愠怒,从饮水机里倒了杯热水递给白石。

“你真是……”不二看到白石冻红的手和脸颊后有些无奈,“何必呢……”

白石搓搓手,突然笑了起来:“好久没见你了。”

看到今天下了雪,想起好久没见过你,便想见你。

就来见你。

不二皱起眉头:“怎么不直接进来找我?”

在外面等了多久?冷不冷?怎么这么傻?

“怕你不愿看见我。”白石喝了口热水,“怕你躲着我,我就来看看你,也不一定要你看见我。”

很久以前的高中时代,他也是一个人从关西跑到关东,来到青春学园偷偷看不二打了网球。

“……”不二无言,说不感动是假的,可……说喜欢,还不够。已经很久,没有人对他这样过了。

“不二医生——”门突然被推开,“303不行了——”

等不二再赶到病房时,男孩儿已经垂下了双手。一旁的父母抹着眼泪,相拥而泣。雪还在纷飞地下着,不二向男孩的父母鞠躬,缓缓吐出:“请节哀……”

病房很快收拾干净,明天又会住进来一个新的小孩。

白石静静地看着不二的身影,觉得他实际上非常脆弱,他直挺挺地站立在那里,脸色苍白,因为上班时间不规律眼睛下还有青色的黑眼圈。

他突然就想起来大学时偶尔听见不二弹钢琴,他来找不二还书,路过琴房时看见不二垂眸的侧脸,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路灯隐隐约约照进来,铺盖在不二的脸上。那是白石从来没有见过的神色,带着虔诚,低落,与无尽的巨大悲伤。钢琴声却温柔缱绻,仿佛怀抱无限盎然的春意。后来白石才知道,那是不二为裕太作的曲子,而那个时候裕太已经去世了。

白石突然觉得不二从来没有走出来过,其实他一直在折磨着自己,他远没有自己想象地那么洒脱。

这天过后,不二不再拒绝白石的示好,甚至有时还会适当地回应。

303病房进来了个小女孩。非常漂亮的小女孩,在化疗剃头发时问不二:“我剃完是不是很丑了?”

“不会,还是很漂亮。”不二微笑着看着她,“会越来越漂亮。”

“哈哈哈哈哈哈医生你好会说啊哈哈哈哈我病好了能追你吗?”女孩眼里还有泪,却倔强地笑着。

不二听到这话笑得更灿烂,将女孩被剪下的辫子捡起来,用发绳系好放到她手里。

翻了翻病历,满岛爱,是充满爱意的名字。

不二看向窗外,樱花开了,粉色的花朵一簇簇地嵌在树干上,微风吹拂,阳光普照,又是一年生机盎然的春天。

裕太去世的时候也是春天,春雷乍惊,蝴蝶生旋,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骨髓没有成功配型,他在深度昏迷的高烧中走完了他年轻的一生。

也就是在裕太去世后,不二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血液科。

身为医生,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痛苦离去,在以后很久的一段时间,不二都在自我怀疑中夜不能寐。是手冢每一天陪着他度过一个又一个深不见底的夜晚,助他走出混沌的深渊。

一直以来,是他需要手冢。

春分日,他独自一人上山给裕太扫了墓。樱花落在墓碑上,不二坐在墓前想了很久。回忆这过去的半年,记忆断断续续的,最后停留在那光秃秃樱花树下的惊鸿一瞥,连微风中的凉意都消散不少。其实他一直都不知道,被人小心地爱着会是这种感觉。好像熄灭的火苗重新燃起,片刻便燎原,化了这寒冬腊月的雪,带来温和景明的春天。

“手冢结婚了。”

“我喜欢他很久。”

“新的一年啦,我也该放手了。”

“我要学着重新看向另一个人了。”

“裕太……”

“一个人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

说到最后他眼前一片朦胧。

很远很远处的白石看着蹲坐的不二,他从手冢那里打听到裕太的墓碑,想着给他送束花,没想到看见不二一个人在那里,独自坐了很久。

春去秋来,以前的事儿,从今日开始,就彻底过了。在黄昏来临时,不二起身走出了墓园,白石见他的背影越来越远,走近裕太的墓碑,放了一束白菊。

“……安好。”

在每日的重复工作中,时间其实过得非常快。今年的春天好像格外短,在五月的一个夜晚,一声惊雷过后,倾盆大雨瓢泼而下。

不二在接到白石电话时他正拿着化验单朝303走去。满岛爱匹配到了合适的骨髓,会在四个月内进行骨髓移植。

“你下班了吗?”电话中白石的声音有些沙哑,大概是换季得太快,空调吹得他有些感冒。

不二左手拿着化验单,右手接着电话问:“你感冒了?”

白石心里暗暗一喜,下意识摇摇头,发现是在打电话后回到:“没有……”,他坐在车里望着医院里匆匆忙忙的人群,打转向拐进停车场。“我在你们医院……”

不二拧眉,转念又无奈道:“身体不舒服就早点儿回家休息,我又不是不能打车……”

“我就是想你了。”对方声音沙哑,却笑眯眯的,“我在停车场等你,你下班了直接过来就行。”

不二挂了电话后将化验单送进303,询问了小姑娘身体状况后正准备走,没想到女孩突然问:“不二医生是不是要去见女朋友啊?”

不二垂眼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因为你的喜悦都表现在脸上了嘛!”似乎是看出他的不解,女孩狡黠地看着他笑。

其实那应该算是非常复杂的神情了,带着隐隐约约的愠怒,却又有一丝丝着急,而瞳孔深处其实是深深的期待。而小孩如何看得出来,只知道,在推开病房门将化验单递进来的瞬间,嘴角是微微上扬的。

不二揉揉女孩的脑袋,光秃秃的脑袋上长出了细细的青渣。

原来是这样么。

不二眼色温柔,女孩抬起头看了看他,脸色微微一红。

“晚安。”

“晚……安。”

不二打着伞出了医院的门,他临走时还不忘带了盒感冒药,想着白石大概还是需要吃些。找到白石的车时,白石已经睡着了,甚至在他打开车门上了车都没醒。因为感冒的原因白石的呼吸声有些大,还能听见他偶尔吸鼻子的声音。不二侧身轻轻抚上他的额头,感觉到体温果然有些高的时候轻声叹了口气。正在他准备收回手时,手腕突然被抓住,用力一带,整个上身越过中间的控制台,被对方紧紧拥住。

“放开……!”不二挣扎着,试图逃离对方的禁锢,可对方却按住他的后脑勺,顺着他的头发顺了顺毛。

白石将不二按在自己的胸口,感觉到呼吸的热气透过衬衫薄薄的布料传入心头。半晌,不二像是终于放弃了似的,安安静静地将耳朵贴着他的心口处,心脏砰砰砰地跳着,沉闷却充满律动。

——是那样年轻又美好的生命。

雨拍打在车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不二额头有些湿,淋了雨,身上散发阵阵寒气。可白石的身体却炙热无比,因为发烧体温甚至是有些偏高的,他的呼吸喷在不二的额角,吹动栗色的发丝。他们就这样拥抱了很久,最后还是不二抬起头摆脱了束缚。

“开车吧。”他用手指了指方向盘,若不是在黑暗中,白石说不定可以看见他微微发红的脸颊和因为略微紧张而颤抖的手指。

“嗯。”白石在拐上公路时牵住了不二的手,轻轻触碰过后又放下。

在路上的时间其实很短暂,白石突然想到在今年的新年,他给不二发了一条新年快乐。

不二没有回。

其实白石那时守了手机几个小时,在最终没有得到回应时还是觉得好生难过。

他看着电视里的新年节目,火热地讨论着新年愿望。

他想,新年愿望吗?

应该是你能喜欢我。

是痴人说梦吧。

是我太心猿意马,心悦你了,便得寸进尺希望你也能喜欢我。

——可是神明大人啊,是您的保佑吗?愿望或许真的能实现了。

 
“你为什么反悔了……”

“你答应了为什么反悔了……!!!”

“你明明可以救她的呀……”

“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吧……”

“……对不起。”

“303捐献骨髓的人反悔了……”小护士站在不二身旁,皱着眉轻声说。

不二看着病房外女孩的父母正在和一个年轻人商量着,说着说着女孩的母亲便大哭起来。

“你要多少钱都行……”

“对不起这不是钱的事儿……”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年轻人对着女孩父母鞠躬,嘴里不断重复道:“对不起……”

希望破碎,和从来就没有希望,哪个比较痛苦?

不二在心里掂量着。其实这种事很多,一开始信誓旦旦答应了一定会做,真正快到那一刻的时候却突然害怕止步不前。谁都不能怪罪,谁都有自己心里的想法。

人生真的世事无常。

“不二医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孩儿拉住不二的衣服,“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怎么了?”不二轻声问。他弯下腰和女孩对视,他以前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现在想来,也许他们懂得不比大人少。

“我是不是要死了?”女孩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悲伤,反而是微笑着。

“你不会死。”不二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要怎么说,找不到合适的配型就会面临死亡,可现在一切都还有希望。

“可是那位哥哥不愿意了……”女孩眨巴着眼睛,“我跟爸爸说让他不要强迫人家。”

“我死了也没关系,这样大家就都能解脱了。”

“其实生病痛苦死了。”

“爸爸妈妈也痛苦死了。”

“我想让他们放弃我,可他们听了好生气,把我骂了一顿。”

“可是我不想看见妈妈哭了,她每次都躲起来偷偷哭,以为我不知道。”

“其实我都看见了。”

“如果妈妈能不难过就好了。”

“我不想让他们难过……”

不二看着女孩的眼睛,朝她轻轻笑了笑:“好好活着,好好治病,他们就不难过了……”

“不二医生完全就是在哄小孩嘛……”女孩嘟起嘴,“死亡也不怎么可怕嘛,妈妈说死了的人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一辈子陪着地上的人。我好喜欢星空啊,如果能变成星星,那我一定要照亮好多好多人。”

“我也会照亮不二医生的!”

说完这句话,女孩像不二摆了摆手,趁着病房门口的人不注意溜进了病房。

死亡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呢?

不二想了女孩的话很久。他怕死,千真万确。死亡是痛苦的,可能是人无法忍受的痛苦,宁愿到另一个世界也不愿忍受的痛苦。

 大概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女孩的父母在七月末终于又找到了愿意做骨髓移植的志愿者。夏日繁星闪烁,台风过境带来新鲜空气和瓢泼大雨,冲刷后的城市里散发出泥土和青草的气息。不二最近偶尔会在家里做饭和白石一起吃,其实不二会做的菜也就那几样,白石做饭更好吃。但是白石每日回家后还有很多案子需要完成,得拟起诉状,和当事人联系收集证据,于是新来了两位医生病人减少后相对比较清闲的不二承担起了做饭的任务。

七月流火之际,女孩在更好的医院完成了骨髓移植。不二心情挺不错,想联系白石却发觉已经好久没见过他。

“最近忙吗?”不二给他发消息。

“对啊……案子好复杂,根本忙不过来……在公司睡了几夜了。”对方简直秒回。

“这样啊,那周末我做点东西去看你吧。”

“真的吗?我可以点菜吗?想吃三文鱼。”

“好。”

 不二带着三文鱼找到白石时,觉得他苍白了许多。可能是太忙的缘故,他的脸颊有些削瘦,棱角更加分明。又因为做律师,在不二坐在他面前时甚至有些轻微的压迫感。

“这么饿的吗?”不二看到白石简直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三文鱼和一整盒买来的寿司问。

“好久没好好吃饭了。”白石在咀嚼间隙回答他。

不二支棱着脑袋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白石听到后略微怔愣,很快喝了一杯水。

“你在关心我吗?”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闭嘴,吃饭。”

时间晃得太快了,不知不觉便到了隆冬,十二月末,不二打开窗子,闯进来阵阵凉意。

在去医院的公交车上,不二将新来的病人的病历看了一遍,车身颠簸,他觉得有些头晕。合上病历侧目向窗外随意一瞥,突然看见了白石正和一个女孩一起走着。

满岛爱……?

他们竟然认识?

下车后不二还在想这令人惊奇的事儿,就好像这世界就是一个圆,人们在不经意间相遇相识再相逢,是一点点的小欢喜,好像与白石的联系又偷偷加深了一分。最近,好像是对他又多了一分的在意。

换上衣服出了办公室,看见满岛爱正在给小护士发着糖果,看见他来了,笑着跑过来往他手心里放了几颗。

“已经恢复了吗?”不二笑着看着她,将糖果放进口袋。

“其实还没有太好,但是我想出来转转。”满岛爱的头发还没有长起来,带着顶毛茸茸的帽子,穿着红色的大衣,踏着小皮靴,走起路来一蹦一蹦的。

“我今天出来还碰见给我捐骨髓的哥哥了!他祝我早日康复!”爱剥了颗糖含在嘴里,“我还是不想死了,人间太美好了。”

不二听着她的话皱了皱眉头,在她说完后问:“你说遇见了捐赠骨髓的志愿者吗?”

“对呀,我们都没想到真的会有志愿者来捐赠骨髓的,我们投了媒体帮宣传,然后就有志愿者来配型,真的就配上了!”女孩眨着眼睛,“不二医生你怎么了?”

不二摇摇头,心里乱成一团。但他表面上只是微笑着说:“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哦。”

他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九月见到白石的时候他略微苍白的脸和之后的几次见他都略微鼻塞。

他的心突然就软了。

再过两天便又是新年,年末的白石有一堆案子要处理完,不二心想还是不要去打扰他。

就好像破土而出的嫩芽需要春风,他觉得他现在突然就特别想见白石,一次次细小的心动集合,爆炸成名为“喜欢”的礼花。

两天内不二想象了很多他们见面的场景,设想了很多种他对白石说出我喜欢你的局面,可真正想去约他出来的时候,却又退缩了。或许他现在已经不喜欢我了,不二有些沉闷地想着。

他就慢慢磨到十二点,指尖在手机上打出“新年快乐”几个字,正准备按下发送键时,对方先发过来了这句话。

不二赶忙将写完的话发了过去。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快出来!”

不二打开门,白石正站在门口,看着他笑着。

“白石,”不二扑上去拥住他。

 开始下雪了。

“我们暗度陈仓吧。”

接下来好像是顺其自然地,白石低下头来吻住他,不二睁开眼睛,看见白石黝黑的眸子,渗出温柔笑意。白石用手轻轻按压不二的脖颈,嘴唇厮磨他的耳鬓,在他耳畔喃喃道:“我真的等了好久……”

“我知道……”

“我喜欢你……”

“我知道。”

“我们在一起好不好。”声音听起来还有点委屈。

“好。”

突然加深的吻,屋外飘飞的雪,白石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不二的感官被侵蚀,只觉得身体发热带动一颗跳动的心脏——扑通扑通的,又接着升腾了温度。

最后他们相拥着在不二家里睡了一晚,其实白石没怎么睡着,不二睡得很香。夜色温柔,窗外的雪纷纷扬扬落下,白石轻轻吻了吻不二的鼻尖,用力将对方往自己搂了搂。

明明是这么让人痛苦的事情啊,我却甘之如饴。

你能看向我真的太好了。

早晨醒来时窗外已经是银装素裹的一片,白石在凌晨四点终于浅浅地进入梦乡,不二在他怀中轻轻动了动,他又哼着睁了眼。看见怀里的人将他抱得更紧,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笑意。

你终于还是属于我了。白石想。

你终于还是属于我了。

倘若能留住这一刻就好了,可又希望时间继续往前走,这样他们就会有更多在一起的时刻,存在彼此生命之中,看过很多个春夏秋冬,走过世间的各个角落,体会各自的独特温柔,搀扶着一路向前,才不算来这世界一遭。愿在很久以后的某个清晨,依旧能相拥而醒,再唤一句,有你在,真的太好了。

评论(30)

热度(476)

  1. 共36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